第十七节
1
可能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我把从撰青楼“顺手牵羊”来的书递给唐管家后，他抱着我原地打转的场景。
明知那是单纯的感激，却还是觉得很幸福。
此后他就致力于捣鼓他那台名为时光机的巨型机器，当他颇为难过的告诉我，他有一天会从“这个世界”消失时，我强打起精神学着他教导我时的口气和动作，拍拍他的肩：“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何必自寻烦恼。”
转过身后，却用锦袖抹了抹眼角。
我的难过若比你少半点，我就不会不舍。
2
元宵节那日，我早起梳洗，因为不像其他的大家闺秀，没有贴身丫鬟照顾。其他的一切都由唐管家替我打理，只在梳妆打扮上，无人打点，平时连我自己也很少在意。
总是挽一个松松的堕马髻，插一根朴素的银簪。
但是今天是元宵节，就算爹爹没有特地嘱咐我好好收拾，我自己也会这么做。
也许……不，他不会来长安的。
想到这儿，我赌气把正欲戴上的镏金喜鹊珠花锁到屉子里，绾了个单螺髻，仍只插那银簪。
反正，他看不见。
3
晚饭时分。
“小姐今天有偷偷檫胭脂吗?”唐管家端菜的当儿，笑道。
“没有啊。”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啦，我脸上有东西?”
“唐管家，你也坐下一起吃吧。”爹爹慈爱地吩咐道，唐管家也不做做样子礼让一分，答应了一声便坐了下来。我向他使眼色，爹爹又把笑脸转向我：“生儿的气色好多了，只是这种日子虽不可打扮得过艳，还该略施些脂粉。”
见我埋头扒饭不语，爹爹转念又道：“爹爹平时大意，没给你置办过水粉胭脂之类的，要不今晚的灯会爹爹陪你去暖玉阁金玉轩逛一逛?”
“爹爹您就别操这份心了，我房里那些东西多的是呢。唐管家——”我不禁好奇心发作：“你们那儿的女孩子也每天都檫这些吗?”
唐管家想了想：“也有像小姐这样天生丽质的啊。”
“那你是喜欢檫胭脂的，还是不檫的?”
唐管家一愣，显然没料到我会在爹爹面前问他这样的问题，爹爹在一旁干咳了一声，却是一副看好戏的神情。我抿嘴一笑，唐管家却是粲然一笑：“当然是喜欢小姐这样的。”
这次换我一愣了。
4
长安的元宵灯会比重阳大会更热闹。
街上的行人几乎每人手里一盏灯笼，加上头顶上悬着的，整条大街灯火通明，如同白昼。
街边摊上卖着首饰、灯谜灯笼、彩色蜡烛、面具、元宵在内的各色小吃。我走到面具摊前，地摊老板热情地招呼我，我随手拿起一个面具，转身告诉唐管家我就要这个。他麻利地付钱，我将面具戴在脸上，笑盈盈地问他：“好看吗?”
不等他答话，转身就往人堆里挤。不时回头看他是不是在跟来。跑到千岁桥前时，看见许多人围在桥下河堤上放河灯，觉得甚是有趣，便回头张望唐管家，急冲冲地唤他快点。待他走到面前，拉起他便往桥下钻。
好不容易在河堤边上挤到了个位置，唐管家在一旁打听怎么放河灯，我却听见耳边有女子呜呜咽咽的抽泣声。
5
寻声望去，是站在我身边一个和我一般高的穿着琵琶襟上装的女子，哭得梨花带雨。我心生怜惜，轻声唤她：“姑娘，你怎么了?”
一双哭肿的跟核桃似的眼睛终于看见了我，我又道“是不是遇上什么烦心事了?”
她隔着泪眼瞧了瞧我，继而又瞧了瞧一边地唐管家，没说话，倒是又低下头，反而哭得更伤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