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节
1
南郊草场。
现在才知道，躺在草地上看到的星星最美最亮。月光皎洁，不及身旁人的目光。
我悄悄戴上面具，侧头凝望他的侧脸，这样明目张胆，他专心赏月好长时间都没有发觉。
草地上又潮湿又阴冷，但挨着他却觉得格外暖和。
终于，他转过头来，却一惊，被我的面具吓到，然后微笑着轻轻拿掉我的面具，放在一旁，然后双手抱在胸前，心满意足地又看月亮。
“夜里好冷，”我深吸一口气：“可以握着你的手吗?”
2
他一愕，许久才缓过神来。没说话，却腾出一只手来找我的手。
他的手好冷——我紧紧握住，他回握，交织的一双手就横在我们中间。
“嘭”
夜空里开始绽出彩色的烟花，一朵比一朵漂亮，但也就是那么一刻，转眼消逝，只留下需要更多时间散去的白烟从高空缓缓沉降。但还没落下也早被风吹散，了无痕迹。
是不是多年以后，时过境迁，我们不用再去想起，甚至一闪而过地记得。
是否任何人失去另一个人都会活得一如既往。
黯然伤楚属于怀念，但遗忘更轻省。
是否，真切的感情，从来都不会是坚韧的。
3
我骑在马上，他拉着缰绳在前边步行。
实在觉得应该说点什么，就问他兔儿的伤势如何，他说已经大好，我又问他这几日都做些什么，他说修行，我笑道：“我自然知道是修行，除了这个呢?”
他沉默半晌，回答道：“想一个人。”声音听上去远远的。
我的心噔噔直跳，小声问他是谁。我以为他会沉默，那代表他默认我心里的答案，可是他却冷不丁答道：“我父亲。”
我的心凉了大半截，还是强打起劲来问他：“以前没有听你提过你的家人，给我讲讲吧，你爹是什么样的人呢?”
“我爹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战死在沙场上了，”他的声音微颤，我正自责引出这种话题，“我娘叫我将来尊重他的遗愿，不去寻仇。”
“那你呢，你会不会为你爹报仇?”我小心翼翼地问。
“我不知道。”
我又疼又怕，疼的是宇文忍受杀父之仇，郁郁寡欢，怕的是，复仇有一天会将他推向战场，把他也变成战争的牺牲品。
4
我不懂，男人们的心似乎永远都得不到满足。
相比安乐，他们似乎更喜欢征程。
前一日握在手里的东西似乎隔夜便失去了它的诱惑力，他们只有在不断的掠夺中才体会得到满足。
城池，土地，财富，美人。
这一切都只是战争的附属品，只是他们口中的借口。只要一息尚存，他们就学不会知足，胜仗带给他们的快慰远大于战败带来的伤痛。
于是，一座城日易一主，一个王朝覆灭另一个王朝崛起。
我问宇文，你喜欢打仗吗?我眼中这个步伐稳健的男人是特别的，他是清心寡欲的修行者。澄澈的眼眸里不像那些人一样流转着欲望。
5
“没有喜欢与不喜欢，”他望着我，略带苦涩的一笑：“有时我没得选择。”
“有的，你一定有。”我抢道，神情激动：“宇文，我不希望战争把你带走，我要你好好活着!”
他愕然，我意识到自己情绪失控，惶惶撇下一句再见，策马扬尘而去。
我周南生不会让任何人任何事带走那些我不能失去的人，一个也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