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节
1
“沧海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海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
爹爹在我大病初愈后便每晚唱这两句,就像在苏州一样。
那时我总爱缠着爹爹问这曲子的含义,爹爹却总是慈爱地拍拍我的头,仍唱自己的。
而如今再唱,已不是昔日的曲调。
繁华落尽,一切好似一场梦。
形形色色的人儿闯进我的梦里,有前赴后继地离开。
转眼间什么都在变,又好像什么都不曾改变。
我依旧是那个我,初来长安时的模样。
只是我的心却好像被掏空了一样。但当我把手放在胸膛上时,还能依稀地感觉到有什么在跳动。
2
我没再去过泉湖镇。
不是因为怕见到他后的尴尬,而是怕见不到后的落寞。
害怕接受结果,拒绝面对现实。我同时患上了两重病症。这两种病借助对方的力量逐渐壮大,使得我逐渐沦为胆小、爱逃避的人。
病痛在白天被我压抑在笑脸底下,夜里却肆虐着我的神经。它们有如洪水猛兽,我避之唯恐不及;而与寂寞为伍,它们是我唯一的伙伴。我又害怕失去它们。
尽管我们从来都是自说自话。
3
一周中五天上课,余下的两天我会去私塾、育幼堂说两堂课,有时到市场、酒楼打打杂,赚些琐碎银子,交与小楚去散给无钱医病的穷人。
久而久之,有位做好事却不留名的“大侠”(我肿么觉得是雷锋= =)的故事便在长安城传开,有的光着脚丫在街上乱跑的小孩儿嘴里也唱着有关那位大侠的童谣。
救助病人,好像就成了我生活中唯一有意义的事。
直到临近重阳佳节,我才开始忙碌起来。
爹爹希望我能参加重阳大会上的京城之花比赛。那是所有比赛中综合性最强也是难度最高的比赛。
于是我有了很多事要做:练仪态:站姿、坐姿走路时臀部扭动的弧线都要训练;练乐器:我选的是儿时就略知一二的古琴;学礼仪;医术也要涉猎……
我开始重新找回了对生活的希望。
陶醉在夕阳的壮丽之中,却不知觉黑夜已在路上——
4
重阳节那日,小楚替我戴上金丝八宝攒珠髻,绾起朝阳五凤挂珠钗,项上戴着赤金盘璃缨珞圈,上穿镂金丝纽牡丹花纹蜀锦衣,下套缕金挑线纱裙。
极少施脂粉的我也抹上一层妆粉,画上黛眉,点面靥,描斜红,最后嘴唇抿上胭脂。
小楚那丫头憨憨地在一旁笑道:“只道姐姐素面朝天已经是个仙女般的人物,不想这样一打扮,就是洛神也比得了!”
我略微一笑,却并不觉得好受。
似乎我一开始,都是在走一条由别人铺好了的路,到最后才发现身边的风景是那般陌生,却无法回头。只落得两行清泪潸潸。
5
京城之花是第一个比赛,自午时击鼓开始,申时鸣锣结束。
而第一个上台的就是我。
我抱着古琴,施施然入座,七弦钲錝,朱唇轻启,只听那声调甚为清切——
风萧萧兮秋气深/美人千里兮独沉吟/望故乡兮何处/倚栏杆兮涕沾襟。
山迢迢兮水长/照轩窗兮明月光/耿耿不寐兮银河渺茫/罗衫怯怯兮风露凉。
子之遭兮不自由/予之遇兮多烦忧/之子与我兮心焉相投/思古人兮俾无尤。
人生斯世兮如轻尘/天上人间兮感夙因/感夙因兮不可惙/素心如何天上月。
“蹦”的一声,君弦绷断,我凝视自己的手指。许久,释然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