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木香
四月末时节，他李小五要过生日了。
我想着他自然是不缺送礼的，于是他生辰前两天我还是照旧跑到泉湖镇玩儿，什么准备的都没有。
不想李小五送来花笺邀请我去参加他的生辰宴。
只好去准备。
仔细想了想才觉得纠结。
丫的，我不会唱歌跳舞不会吟诗作对，抄袭除外……琴棋书画恨之入骨，女红厨艺基本处于未开化阶段。在他面前舞剑相当于自取其辱，花花草草不稀奇，古董宝玩也没钱买，至于我到底会些什么……仔细想想，突然觉得自己好失败……【她爹：我也觉得我很失败……】
送什么好呀……我踢着石子儿默默地想着，总不能说一段书吧。
好像，会编点东西，不多，只会编个蝈蝈笼……
还是我和门口乞丐小狗子用两个烧饼拜师学艺的……
哎呀，心意到了就行了么，想着就到了首饰楼，熔了三钱银子锻了根长长软软的银丝，坐在家门口就开始编起来。
编完银丝笼子还有一大段结余，再编个笼子也绰绰有余，看来是熔多了，浪费钱是可耻的。
接下来就跑到坟地里面捉蝈蝈了。说实在的，蝈蝈蛐蛐我实在分不清，抓到什么算什么吧，到底是斗虫的还是唱曲的，就交给李小五自己看了。
还没有到夏天，只有坟地里的蝈蝈出来的早，长得尤其多而壮，声音也是分外清脆好听。
趴了半天之后总算逮住了一只碧色虎头大蝈蝈，赶紧装进笼子跑到李小五府上。
进去以后，满堂莺莺燕燕叽叽喳喳，脂粉香铺天盖地而来。
香气熏我到了满眼泪水的地步……看什么都模糊一片。
揉了揉眼睛，总算体会到了爹爹告诉过我的生化危机是什么意思……
找到李小五，晕头晕脑地把东西向他手里一塞，对着他的脸就打了一个喷嚏。
“哎呀，这位妹妹脸上怎么起小红点子了。”前段时间刚刚才跪下来喊我姐姐的那位紫衫姑娘做惊讶状拂上我的脸。十指尖尖丹蔻颜色，张牙舞爪向我脸上袭来。
我一抽气，避开，打开扇子遮脸。
也许是这个动作太过于熟悉，紫衫姑娘稍稍顿了一下，开始打量我的外貌。
我现在是一点也没心思跟她耗，整个人感觉像虚脱了一样，眼泪直流，脸上也火辣辣地疼。
“怎么回事。”李小五放下东西直接过来捧我的脸。
很严肃地端详了一阵子以后，他大声说了一句：“哎呀不得了，起水痘了。”
在场众佳丽连同我有一刹那间的寂静。
接着众美人开始一边尖叫一边捂着自家的脸向门外跑，一会儿就清场了。
我回头看了一眼李小五，小时候我就出过痘了，难道这些小姐们没出过?
李小五稍微松了一口气，拖过一把椅子让我坐下来，从身上掏出一瓶药膏，一点点敷在我脸上。指尖凉凉的，一寸寸划过去，轻柔如绵，呼吸也轻轻扑打在睫毛上，让我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好了，脸凑过来，给我看看。”李小五拿起一边的毛巾揩了揩手。
我听话地凑过去。
他伸出手指，在我脑门上用力弹了一下。
“啊，疼……”
“还知道疼啊。”他抱着手靠在椅子边看着我，神情有点说不出的压抑不爽，“一进来满眼泪水，我还以为你开窍了，嫉妒了。”
“对不起，下次一定注意。”我急着看镜子，没怎么搭理他，被女人包围惯了，突然出现一个不鸟他的，不高兴可以理解。
脸上红斑不多，估计是处理及时，以前从来没用过脂粉，没想到天生就过敏。
眼角斑斑癞癞一片桃红色，眼睛也红红的，水汪汪亮晶晶，说不出的委屈模样，梨花带雨，分外惹人怜爱。
我有点不自在。
他有点不高兴，拖了我的袖子没说话。
我只赔笑道：“听爷的吩咐。”
他来了劲：“我要求不多，下厨做饭，三菜一汤;写首词，写首诗，唱个曲。”
要了我的命呀。
我只好坦诚：“真不会，一项都不会。”
他继续拽我袖子，一下一下摇
说真的，他这个样子实在太有杀伤力，我觉得自己母性泛滥了。
“这样吧，下厨做饭免了，后面可以……”反正从老爹的诗集和CD里抄两句出来就好啦。
“为什么不能下厨?”他疑惑。
我羞涩地说：“我做的菜，一般是用来毒老鼠的……”
从邻近的酒家叫来一桌菜，已经是黄昏了。
渐渐飘起雨来。
诺大的桌子上，就我们两个人。
“做什么词。”我挽起袖子。
“宴席。”他看着窗外。
我想了想，根据记忆默了一篇
雨中花
政乐中和，夷夏宴喜，官梅乍传消息。待作新年欢计，断送春色。桃李成阴，甘棠少讼，又移旌戟。念画楼朱阁，风流高会，顿冷谈席。
西州纵有，舞裙歌板，谁共茗邀棋敌。归来未得，先沾离袖，管弦催滴。乐事赏心易散，良辰美景难得。会须醉倒，玉山扶起，更倾春碧。
很普通的词，极其不起眼，不知道为什么就记得了。
他难得有些沉静地问：“从哪里抄的。”
我低头不语。
“算了。”他失望转身又看着窗外。
冷场了很久，我说：“李小五，我从小到大只做过一首诗，一首词，因为我实在不喜欢这些书墨酸诗，你何苦逼我作我不擅长的事。”
他没有回头，“为我，就不能再新作一首?”
我不明白他今天为什么这么执着，不就是诗词而已，为什么这么在乎。
我犹豫了一下，轻声念道：“紫烟云，杉梢鸠，霓华泼彩燕脂色，月晕半边酒。轻黄软罗蕊微旧，葛巾盛，玉版瘦，向晚暗灯楼上楼，不觉日消昼。”
窗外花草的香气伴着黄昏半雨半晴的景色十分好看，我顿了顿，继续道：“寿如年，年如阙，三生石上三生缘，当如此经年。观沧海，更桑田，君如暖玉玉生烟，且淡看流年。”
作完大脑一片空白，半天没反应过来。
李小五嘿嘿一笑，对着窗台下面拍手：“”太尉大人辛苦了，上来吧。
我看见老爹从草丛里伸出头，别有深意地看我一眼，抱拳向李小五说：“五皇子果然好本事，小女自小不舞文弄墨，连爹爹我过生日都是敷衍带过;今日竟然做贺诗一首……”
我打断老爹，起身就走。
耍我……
又耍我……
竟然还耍我……
不想理他了。
李小五跑出门把油纸伞往我头上一撑，轻轻地靠过来，满脸笑意。
我无视。
李小五继续傻乐，我继续阴沉，一路下来到了家。
“东子，你还差我一首曲子，一首诗。”他转着伞柄继续无赖。
我“砰”地在他面前关上门。
上了楼，继续生气。
过了很久，趴到窗户边透气，看见他撑着伞，原地抬头看我，还是笑意满脸。
我瞪他，他还是笑嘻嘻的。
无赖无赖，我丢了个扇子过去，合上了窗户。
背着窗子却忍不住笑了起来。